I stop。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的眼淚，這麼多年來　第一次。

光是這麼一次就夠了，真的。

我媽老說女人的眼淚是很珍貴的，我從來不這麼覺得，

畢竟大多數女人根本就水龍頭，眼淚整個就無限量供應，

所以老媽口中的珍貴，我真不懂。

直到她在我面前落淚，只是那麼幾滴，卻都懂了。

她不是一開始就落淚。

先是她的這個表情，活了二十幾年我只見過一次的，這個表情，專屬於她的表情。

雖然一樣是淚，但是她的卻在眼底滿溢。

我以為我會問開口，問她怎麼了或是為什麼忍著，說點什麼都好的開口，

可是我沒有，只是不知所措。

她並沒有因為我不知所措的沉默而斷話，

反而她一直說、拚命說、聲音是笑著地說，說到我滿是心疼，說到我只能心疼……

她一直戴著這個表情，直到我們走出酒吧。

「去哪？」我問。

她頭也不回且不發一語的往前走，往前，且加快腳步，而我只能跟著。

路燈下。

她就這麼快步走，然後停在路燈下，我不懂，不懂這一切，她怎麼回事？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倆從未單獨到這間酒吧喝酒？』她問，筆直地望著我問。

沒有，想都沒想過＂為什麼＂？　不等我回答，她接著說：

『我們這群，不管是誰都跟我單獨喝過酒，唯獨你沒有。

你從來沒單獨約過我，其實我知道你不愛喝酒，但這不是重點，重點不是喝酒，

而是我們從未單獨相處過，不知道是我太容易被看穿，還是他們真的太懂我，

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守著我，一直都是。』

我不懂她這些沒頭沒尾的話。

『因為我只能隱身在他們之中，在我們這＂群＂之中，才不會顯得太招搖的我的情感，對你的情感。』

我聽懂了，卻也慌了，我能不能假裝聽不懂，假裝。

『我從來沒想過這天，沒想過會這樣對著你，全盤托出的今天。』

路燈下的她，還是戴著那淚滿溢眼底的表情，

我想說點什麼，卻也說不出什麼，一時不曉得能說什麼，所以我愣住的一直傾聽。

『大概是夠了吧，藏夠了。』語畢，她的淚不再眼底了。

你看過雨天的窗戶嗎？就像是落在窗上的雨滴，累積到了一定的重量才會一顆顆落下，

她的淚，就是這樣，她不是哭，是分明的，一滴滴　落下。

第一次的印象。

「我說妳這人根本有病！」

『什麼有病！你才有病勒。』

「我沒開玩笑，妳真的有病！」

『欸幹，到底什麼病？講的好像我真的有什麼隱疾一樣。』

「開朗病。」

不知怎麼的，她就是給我這個感覺，她有病，正面好的　開朗病。

『靠么，我有點喜歡這個病。』

笑到眼睛都只剩一條線了，她真的喜歡這個病的名稱，好像也真的開心自己是這個病的病患。

「我說一個女孩子可不可以不要髒話這麼多，不是幹就是靠，會沒人要的。」

『幹，我真的覺得要戒髒話很靠么。』老天，我沒要她用這兩個字照句啊，老天賞賜給她一點氣質好嗎。

雖然我總說氣質離她大概有一千兩百萬遠，但其實氣質這東西對她來說一點也用不上，

即便糙著髒話，她也還是有種說不上的清新感，一個與生俱來，讓人有好感的女孩。

在她落下淚的同時，我覺得她好像痊癒了，從開朗病中　痊癒。

『你知道為什麼我停在路燈下嗎？』

她的淚還在落，每一滴都像是強忍著到眼眶擠滿才肯落下的落……

「妳是不是喝太多了，我送妳回家，好嗎？」我在逃，沒用的逃，只能逃。

『我想讓你看見，看見這樣的我，藏匿了多久，真實的我

。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了，只要是因你而起的情緒，負面的，哪怕只有一點點，我都得藏。

傷心、失落、生氣、彆扭，這些不痛快的情緒，一直都在，只在心底的在。』

那一刻其實我好想告訴她，不要再落淚，哭吧。連傷心都在忍……

『我討厭極了你說的開朗病，就是這去他媽的開朗病，我不想再生這樣的病。

你知道為什麼我無法和你獨處嗎？因為我只會在群眾裡隱身，

因為他們都替我擋著，每當我快藏不住的時候，他們總有個誰會帶走焦點，給我一小段時間喘息

。可是我他媽的缺氧了現在，喘不過氣了。』她的淚不落了，停在這一刻。

「所以妳不用藏了，不必藏了。」我以為我說完我會一把抱住她，可是我沒有，還是沒有，

只是望向她，看著自己無形中傷害的女孩，我怎麼能，

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能傷了人還不自知，而且還是傷了個這樣重要的人。

『我不是不哭，而是一直在心底哭，哭到最後，也忘了怎麼哭了……』

然後她就這麼往前走了。

「妳就這樣說完，然後走了，幹！沒有答案妳走去哪？」我在她背後吼去。

接著她停下腳步，我的手機傳來訊息

＂我只是想說，想找個機會好好說，說了我就不藏了，

也把你的自私連本帶利的還你了，然後我就要繼續帶著我病，不痊癒了。＂

2013.05.24 Aiting